哒…哒哒…哒…(停顿)…哒哒…哒……
摩尔斯电码。
这断断续续、轻微得几乎要融入地底震颤的敲击声,像一根无形的针,猛地刺破了我刚刚获得的、脆弱的安全感。
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,几乎是屏住呼吸,所有的疲惫和困意被瞬间驱散,耳朵竭力捕捉着那微弱信号的每一个细节。
是谁?
在这敦刻尔克的地底深处,除了我这样的逃亡者,还能有谁?另一个像我一样侥幸躲藏起来的盟军士兵?
当地的法国抵抗组织成员?还是……一个陷阱?德国人用这种方式诱捕那些像老鼠一样藏在废墟里的幸存者?
我的心跳在死寂的酒窖里擂鼓,手心再次渗出冷汗。我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根冰冷的钢筋拐杖,仿佛它能给我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。
回应?还是沉默?
回应,可能意味着暴露,引来致命的危险。
沉默,可能是最安全的选择,但也可能错过一个活下去的机会,一个……同伴?
孤独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。独自面对这无处不在的恐怖和绝望,精神上的压力几乎和肉体的痛苦一样难以忍受。如果有一个能交流、能并肩作战的人……
不!林渊,冷静!你不能被孤独感冲昏头脑!这是战争!信任的代价可能是死亡!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我是历史学者,我擅长分析信息。让我听听……这信号在说什么。
我集中全部注意力,侧耳倾听。那敲击声很有规律,重复着一段简短的代码。得益于以前玩户外生存时学过的一点皮毛,我勉强能分辨出那是在不断重复一个词:
“…–…”(SOS)
“…–…”(SOS)
只是最基础的求救信号。他在求救。持续不断地、绝望地求救。
这稍微降低了一点是陷阱的可能性——德国人没必要用这么基础且持久的信号钓鱼。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危险。
要不要回应?怎么回应?
我环顾四周黑暗的酒窖。我也敲击管道?声音会不会传得太远,引来不该来的东西?无论是德国人还是“回响”,我都惹不起。
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陶制水罐上。有了。
我小心翼翼地爬过去,拿起水罐,又找到了一根从板条箱上脱落的、稍细一些的木条。
我挪到一面看起来连接着隔壁方向的石墙边,将水罐倒扣在墙上,耳朵贴紧罐底。声音通过固体传导会清晰很多。然后,我用木条,极其轻微地、敲击着水罐的底部。
哒、哒、哒。(停顿)哒、哒、哒。(同样的SOS回应)
我敲得很轻,很慢,尽量将声音控制在水罐和墙壁传导的范围内。
敲完之后,我立刻屏住呼吸,耳朵紧贴罐底,心脏怦怦直跳。
对面沉默了。
几秒钟的死寂,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我几乎以为对方没有听到,或者已经……
突然,敲击声再次响起!这一次,通过水罐的放大,清晰了很多!而且不再是单一的SOS,变得急促而复杂!
我凝神细听,艰难地分辨着。
“谁?”(Who?)
“盟军?”(Allies?)
他听到了!他回应了!而且他问的是英语!(虽然用摩尔斯码表达)
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合着巨大的警惕涌上心头。是盟军的人!
我犹豫了一下,再次敲击水罐,尽量简短地回应。我不能暴露太多信息。
“是。”(Yes.)
“伤兵。”(Wounded.)
“安全?”(Safe?)
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,似乎在评估。
“暂时。”(Temporarily.)
“被困。”(Trapped.)
“锈。门外。”(Rust.Outsidedoor.)
锈!他也知道这个!而且他被“锈”困住了!
这个消息让我心头一紧,但同时,一种“同类”的感觉油然而生。他不仅仅是被德国人困住,更是被这种超自然恐怖困住!
“多少?”(Howmany?)我敲击问道。
“一。”(One.)只有他一个。
“身份?”(Identity?)这是我必须问的。
对面这次回答得很快,似乎带着一丝骄傲和苦涩。
“皇家工兵。伊恩·弗格森。51高地师。”(RoyalEngineers.IanFerguson.51stHighland.)
英国工兵?高地师?我记得这支部队,他们在敦刻尔克外围进行了艰苦的阻击战,损失惨重。一个工兵被困在这里,似乎合情合理。
风险依然存在,但可信度增加了不少。
我深吸一口气,做出了决定。
“林。外籍兵团。”(Lin.ForeignLegion.)我简化了身份,华裔身份暂时没必要提。
“有药。少量。”(Havemeds.Few.)
“如何连通?”(Howconnect?)
是尝试汇合,还是仅仅保持沟通?我必须知道我们之间的物理距离和障碍。
对面的伊恩似乎激动起来,敲击声变得更快。
“酒窖相连。通风管道。东北角。被堵。可清理。”(Cellarsconnect.Airduct.Northeastcorner.Blocked.Canclear.)
他就在隔壁!而且有办法打通!
希望大增!一个英国工兵,意味着他可能有工具,有专业知识,这对生存来说是巨大的助力!
“需要时间。”(Needtime.)他补充道。
“小心。德军巡逻。”(Careful.Germanpatrols.Echoesfrequent.)
“明白。”(Understood.)
“开始。保持静默。定时联系。”(Begin.Keepsilent.Checkhourly.)
我定下了简单的计划。清理通道需要时间,期间保持静默避免暴露,每小时尝试联系一次。
“同意。好运。”(Agreed.Goodluck.)
敲击声停止了。
酒窖再次陷入一片寂静,但我却能感觉到,这片寂静不再那么绝对,不再那么令人窒息。
我知道在另一面石墙之后,有一个和我一样在挣扎求生的同类。
我们之间建立了一条脆弱无比、却真实存在的联系。
一种微弱的、名为希望的东西,在黑暗中悄悄萌芽。
**在墙上,疲惫再次袭来,但这次我没有立刻睡去。我开始执行计划。
首先,我必须确保这个酒窖入口的隐蔽。
我拖着伤腿,费力地将一些轻质的、不易发出声响的杂物挪到入口缝隙处,进行伪装和缓冲,防止声音和光线外泄。
然后,我找到东北角。
那里果然堆着一些散落的砖石和泥土,看起来像是一次爆炸震落的堆积物。
后面似乎确实有一个被堵住的通风口之类的管道。
我没有立刻开始清理。伊恩是工兵,这是他的专业。
我需要保存体力,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。
我回到水缸边,再次喝了些水。清冷的水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灼热感。
伤口在磺胺粉的作用下,剧痛似乎减轻了一丝,变成了持续的、沉闷的胀痛。
我缩回角落,背靠着一个坚实的橡木桶,怀里抱着那根钢筋拐杖。
打火机我不敢多用,燃料宝贵。
我只能沉浸在黑暗里,耳朵却像雷达一样,捕捉着外界一切细微的声响。
远处的炮声。风吹过废墟的呜咽。老鼠在远处跑动的窸窣声。
还有……那种低沉的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呜咽声,似乎从未真正远离。
时间在黑暗和寂静中缓慢流淌。每一分钟都像是在煎熬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大概接近一小时,我再次听到那轻微的敲击声通过墙壁传来。
哒哒。(准备好了?Ready?)
我立刻用水罐回应。
哒。(是。Yes.)
对面传来一阵轻微的、刮擦和挪动碎石的声响。
声音被控制得很小,但在寂静中依然清晰可闻。伊恩开始工作了。
我紧张地握着钢筋,警惕地听着酒窖入口的方向,为他放哨。
时间再次缓慢流逝。
刮擦声时断时续,显然这项工作并不轻松,他需要休息,也需要极度小心。
突然!
一阵截然不同的声音从酒窖入口的方向隐隐传来!
是德语!还有沉重的、越来越近的皮靴脚步声!
又一批德国人?!他们找到这里了?!
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全身血液都凉了!
刮擦声也瞬间停止。伊恩显然也听到了!
怎么办?!如果德国人进来,我们俩都死定了!伊恩被困在隔壁,无处可逃!
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。我下意识地攥紧了钢筋,脑子疯狂运转。
硬拼?必死无疑。
躲起来?酒窖里能躲哪里?橡木桶后面?如果他们仔细搜查,根本无处可藏!
脚步声已经到了入口外面!手电光柱透过我匆忙布置的遮蔽物的缝隙射了进来!
“这里!有个入口!”一个德国兵的声音喊道。
完了!
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——
“小心!那是什么?!”另一个声音突然惊叫道。
手电光柱猛地移开,指向了入口处的另一个方向。
紧接着,传来德国士兵惊恐的叫声和慌乱拉枪栓的声音!
“别开枪!该死!撤退!”
“它到处都是!”
混乱的德语叫喊声、踉跄的脚步声、以及一种诡异的、如同潮水般蔓延的窸窣声从入口外传来!
那种声音……是暗红色锈迹急速蔓延的声音!
“诡异!是诡异被德国人惊动了!
机会!
我顾不上危险,挣扎着爬到入口缝隙附近,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。
只见惨白的手电光柱胡乱晃动,照见入口附近的墙壁和地面上,大片大片的暗红色锈迹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滋长!
一个模糊的、穿着十七世纪海盗船长服饰、但浑身锈蚀、挂着腐朽海藻的幻影,正从锈迹中心浮现出来,发出无声的咆哮,扑向那些惊慌失措的德国兵!
德国士兵们惊恐地开火,子弹毫无作用,反而似乎激怒了那诡异。
惨叫声再次响起!又一个士兵被那锈蚀的幻影触碰到,动作瞬间僵硬,皮肤失去光泽。
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,狼狈不堪地向着来路逃窜,连同伴都顾不上了。
那商船船长幻影并没有追击,只是在锈迹范围内徘徊,发出低沉的呜咽,然后缓缓沉入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**域,消失不见。
只留下原地一具僵硬的新“雕像”,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铁锈味和死亡气息。
入口外,再次恢复死寂。
我瘫软在入口后,浑身都被冷汗浸透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
又……又躲过一劫。
是幸运?还是不幸?这些诡异在无情屠杀的同时,也阴差阳错地两次帮我解了围。
“哒哒?哒哒?”(安全?安全?)墙壁再次传来伊恩急促的敲击声,充满了焦虑。
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颤抖的手稳定下来,敲击回应。
“安全。德军逃。”
对面沉默了片刻,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、如释重负的敲击。
哒——————。(好——)
看来他也吓得不轻。
经过这番惊吓,我们都没了动静。默契地继续等待。
又过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,隔壁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信号。
哒哒哒哒!(通了!)
通了?!通道打通了!
我立刻挪到东北角。
只见那堆砖石已经被从另一边清理开,露出一个直径大约半米多的、黑黝黝的通风管道口。
一张沾满灰尘、疲惫但眼神锐利的脸,出现在管道的另一端。
他的头上歪戴着苏格兰便帽,这是苏格兰高地部队的标志。
“嘿……看来我运气不错,邻居是个活人。”他压低了声音,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,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工兵特有的务实,
“拉我一把,这洞有点窄。”
我伸出手,他抓住我的手腕,我用力将他从管道里一点点拖了出来。
他个子不高,但很结实,工兵制服破破烂烂,脸上混合着油污、灰尘和汗水,看起来比我还狼狈,但眼神却像格拉斯哥的石头一样坚硬。
伊恩,皇家工兵,就这样来到了我的面前。
他刚一落地,目光就迅速扫过整个酒窖,如同本能般评估着环境、出口、水源和潜在风险。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狼狈包扎的腿上,眉头皱了起来。
“看来你更需要那些药,伙计。”他说道,从自己同样破烂的背包里,竟然也掏出了小半卷相对干净的绷带和一点消毒粉
“51师的货,比法国佬的强点。腿怎么样?还能动吗?”
在地底深处,两个来自不同军队、素未谋面的士兵,在这片被死亡和诡异笼罩的废墟里,完成了第一次汇合。
脆弱的同盟,在这一刻,基于最原始的求生欲望,勉强建立。
而我们都不知道,更大的考验,即将随着敦刻尔克的黎明,一同到来。
穿越二战但我能召唤亡灵林渊伊恩-小说未删减阅读 试读结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