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医道:“我们会排查车辆自身故障,虽然概率低,但还是会排查,是不是暖气燃烧不充分导致的一氧化碳泄漏,但重点还是高原急性病症。”
杨队合上记录本,再次看向我。
“你们这次行程,有没有人身体不适?尤其是上车前?”
我沉默了一下,说:“小米高反一直挺严重,在垭口下车拍照时吐了一次,基本上都在昏睡,老赵昨天开车时好像说过有点胸闷,但他说是老毛病。”
这时,一个技术警员走过来报告。
“杨队,行车记录仪存储卡缺失。”
“卡槽是空的,我们找遍了车内可能的地方,没找到。”
杨队锐利的目光转向我:“你知道行车记录仪吗?卡在哪?”
我茫然摇头。
“我坐在后排最里面,没注意过这个,上车就睡了。”
“出发前呢?谁负责检查设备?”
“一般是老赵和阿Ken,阿Ken是摄影师,设备他管得多。”
杨队盯着我,眼神如刀没有恶意,却充满了压迫感。
“很奇怪,你睡醒后同伴们全死了,这期间你一点也没发现异常,行车记录仪丢哪里了,你也不知道。”
“你好像,只知道自己活着,其余一概不知。”
我茫然又害怕的看着他,虚弱的问:
“同志,我高反严重睡死了,而且我不开车,行车记录仪在哪里,我真的不知道……”
杨队停止对我的询问。
尸体运回去,大量的工作需要处理。
警方临时征用的乡派出所里,我也被带了回去。
炉子烧得很旺,我却感觉不到暖意。
过了几小时,杨队回来了,将一台单反相机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,那是阿Ken视若生命的装备,现在却沾满了泥点。
“你听听这个。”
他按下播放键,眼睛紧盯着我的脸,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。
相机内置麦克风录下的声音有些失真,充满了电流噪音和呼啸的风声,但人声依然清晰可辨:
先是一阵剧烈的、痛苦的喘息和干呕声,接着是老赵嘶哑的吼叫。
“操!喘不上气,开窗!快他妈开窗!”
后面伴随着拍打车门控制面板的闷响。
然后是阿哲惊恐变调的声音:“不行!锁死了!中控没反应!老赵!老赵你怎么了?!”
眼镜哥带着哭腔的尖叫:“他心脏病犯了,抽搐了!老赵抽了!阿Ken!手机!没信号!救命啊!”
混乱中,是阿Ken急促的喘息和操作相机的声音,他似乎想把相机当光源或者……记录什么。
背景里是小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:“冷,好冷……”
而整个录音的最后十几秒,在一片绝望的混乱和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中,突然爆发出阿Ken用尽最后力气、近乎癫狂的嘶吼:
“韩莉,醒醒!!!你他妈醒醒啊!!!看看你干的好事!!!”
“滋啦”,录音结束。
死寂重新笼罩房间,只有炉子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。
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阿Ken最后那句诅咒般的嘶吼在脑海中反复炸开。
“我不知道,当时我睡着了,真的什么都没听到!”
“阿Ken的相机一直开着,放在他腿上。这段录音,开始于凌晨一点三十三分,结束在一点四十六分。”
“录音里,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一直在喊你的名字。”
杨队身体前倾,压迫感如山般压来。
“特别是阿Ken,他认定你知道发生了什么,认定是你‘干的好事’,对此你怎么解释?”
“我不知道!”
我猛地抬头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。
“我睡着了,再醒来他们就死了,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,我明明什么都没干,他也在喊我苏醒不是吗!”
杨队见我情绪激动,缓了语气,“那好,我换个方式问你,你说听见有人喊你的名字,分不出现实或梦境,能具体说说吗?”
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,颓然靠回椅背,声音微弱。
“当时我感觉有人在拉我,摇我,让我快醒醒……很吵,很乱,我觉得不舒服,意识很差,就像在做梦。”
杨队拿起相机,语气低沉得可怕:
“你有没有想过,那根本不是梦。”
“他们真的在绝望地求你醒来,而你,没有回应。”
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爬满我的脊背。
梦中那些模糊扭曲的影像,突然变得无比清晰、具体。
我仿佛看到老赵狰狞痛苦的脸贴着方向盘,看到小米苍白如纸的面孔,看到阿Ken在黑暗中用尽最后力气举起相机对准我,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愤怒和指控……
“你为什么没醒?”杨队的声音像冰锥,刺破我的恍惚。
“他们跟你一样喝了酒,有高反情况,每个人却都醒了,只有你睡得那么沉,”
“再高原反应,你也没到严重昏迷的程度,不然你现在缺氧成为尸体了,可为什么他们这么喊你摇你,绝望的唤醒你,你却始终在沉睡,对所有人的死亡毫无知觉?”
是啊,为什么我醒不过来?
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?
我昏睡的那段时间,到底出什么事了?
巨大的恐惧充斥了我的脑海,我越发心慌,害怕。
“你和他们关系怎么样?”杨队再次转换了话题,眼神却依旧犀利。
我深吸一口气,试图找回一丝冷静。
“我们是网上约伴的驴友,行程前聊过,路上相处的也还行,老赵经验丰富,负责带队,阿Ken爱拍照,阿哲和眼镜哥比较活跃,小米身体弱些,但人很好说话。”
“有没有冲突?哪怕是很小的摩擦?”
我犹豫了一下。
“昨天在检查站,因为我的边防证照片有点问题,耽误了大概二十分钟,老赵有点不高兴,说我是‘拖油瓶’,当时气氛有点尴尬,但后来没事了。”
“其他人呢?什么态度?”
“阿哲打了圆场,眼镜哥没说话,阿Ken在摆弄相机,小米一直不舒服,可能在睡觉,我没注意。”
“他们有没有对你表现出某种排斥?” 他追问得更直接,“比如集体孤立?”
我沉默了。